诗文写到推敲处 惊得千门万户开
诗文写到推敲处
惊得千门万户开——怀念贾漫老师
文/杜拉尔·梅
获知贾漫老师去世的消息，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心头，吐不出，咽不下。直到昨天在张天男的博客发现了一张照片，那哽咽在心头的哀伤，才随着两行温热的泪水，流淌出来。
照片是几年前《草原》编辑部组办的诗歌笔会，我是应邀去捧场的，在那里遇见了贾漫老师和许淇老师。两位都是一直关心我成长的老师，我要求与他们共同合张影。两位前辈欣然允诺，而且不约而同地让出中间的位置。我几番推让，贾漫老师态度坚决地说：就这样！然后他便扬起头，做出即刻照相的姿态。
就这样，我站在两位文坛大师中间，两只手臂惴惴不安地搭在一起，代表我内心的敬意。这张珍贵的照片早就忘记是谁给拍的了，照片后来也没给我。多少年过去了，竟然在贾漫老师去世后才突然出现，不能不令人百感交集……
贾漫老师是我见过的最具诗歌气质的诗人，高大、帅气的完美外表不足以确定贾漫老师的诗人形象，一个坦荡、磊落、真诚、刚正不阿的诗人品格，才把贾漫老师的形象完美地呈现出来。贾漫老师的气度、风度几乎无人可及。听说几年前，贾漫老师在北京王府井逛街，突然一个黑人过来跟他握手寒暄，贾漫老师也看出此人绝非凡俗，而且从围观的人和警卫的人数来看，非小人物，但也没认出他是谁，等到那人走过去，一打听他才知道，这个人是美国国务卿科林·卢瑟·鲍威尔。贾漫老师过后也纳闷，鲍威尔在王府井大街遇到那么多人，偏偏大步流星地赶过来跟自己握手？听者皆知，贾老凤毛麟角的风度气质鹤立鸡群，怎么能不令老美折服呢？
用“腹有诗书气自华”来形容贾漫老师是最准确不过的。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去盟市采风，与贾漫老师一路同行，贾老师在车上大段背诵古今中外的诗词，还即兴赋诗。那时候他已经是六十大几的人了，记忆力超乎寻常的好。一路上我们一同唱《山楂树》，贾老师竟然能唱出6段歌词，只可惜我没用笔记下来，因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就没遇上能唱出6段歌词的人。贾老师超凡的记忆力，还表现在他对工作的勤勉。一个人可能会对自己创作的诗词有记忆，也可以对古今中外优秀诗词有记忆，但如果对多少年前，自己编辑过的诗词有记忆，这就令人惊叹了！贾老师讲起他上世纪六十年代在《草原》（那时候叫《内蒙古文艺》）编辑部工作时收到的一篇诗稿，多少年过去了，他还能背出那篇诗稿的内容。他说，当编辑，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发现一个有潜力的作者。贾漫老师曾多次骑上自行车大老远地寻找年轻诗人，面对面地提出修改意见，然后逐字逐句帮着修改稿子。
在那次采风活动中，贾老师跟我聊了很多，有写作上的，有生活中的，作为前辈他语重心长地说：“杜梅，我知道你走过来不容易，我和东芬（贾漫夫人）一直很关注你，你跟我的大女儿一般大，我愿意收你为义女，以后经常来我家里串门。”听了贾老师一席话，我只有感动，那时的我正是生命的低谷期，面对这般犹如救命稻草般的好意，我受宠若惊却不敢承接。一是因为我知道内蒙古文坛有股邪气，我被吹到过，不想再给自己敬重的老师招惹是非。二则因为自己出生于萨满世家，母亲经历奇特，她曾经结拜过多家义父母，几乎所有义姐妹都先后夭折。所以我只能把贾漫老师的心意藏在心里，生怕这奇怪的坏运祸及老师。同时，我也一直暗暗担心自己的苦心不被贾漫老师理解，怕他今后不理睬我。然而贾漫老师根本没有跟我计较，一个文友去他家做客，他还在席间提到我，贾漫老师当即给我们每人赋诗一首，文友兴奋地拨通了我的电话，贾漫老师在电话中朗诵了写给我的诗，电话这边的我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贾漫老师慈父般的关怀始终像一股清澈的山泉撞击我的心灵，让我不能不折服于他老人家的胸怀，他虽不是圣贤，也绝非我等凡俗之辈，他的胸怀像草原一样博大宽广。他给我写的诗提到我麋鹿一样的眼睛，也令我心痛，那个时候，我真如一个跌跌撞撞在城市中寻找山泉的小鹿，一直是因为有了这些慈父一样的老师们的指引，才使我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只可惜贾漫老师那天即兴而作的诗没有留下，在我过后像贾老师追讨这首诗的时候，贾老师说当时即兴写在一张纸上找不到了，但是他答应再给我写一首。
《七律杜梅彩照》
巾帼杜梅心尚孩，
紫貂为你护香腮。
情随日暖熊出没，
笔落云飞鹿跳崖。
伊敏河边吉祥鸟，
鄂温克族女英才。
诗文写到推敲处，
惊得千门万户开。
这是贾漫老师后来给我写的诗，在他眼中我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他把溢美之词送给我，激励我严格要求自己，写出更好的作品，也只有如此才能对得起老师的厚爱。其实，贾漫老师在我们心中也是一个孩子，他有着成年人少有的天真，他有着水晶一样纯净的心灵，他的眼睛一直到晚年都是晶莹剔透的。他一生只爱两件事，一个是写字，一个是下棋。我们早就知道贾漫老师出去买酱油、见到路边的棋摊就忘了家人还焦急地等他回家做菜的故事。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贾老师能像神仙一样活着，只要是写字，只要是下棋，他就会忘记凡尘那些事。
“诗文写到推敲处，惊得千门万户开。”这句话应该是对贾漫老师自己的诗词最准确的描绘，他的诗词大气恢弘，像大江大河一样气势磅礴。遗憾的是贾漫老师还有很多诗词没有写完，很多好棋没有下完，就离开了我们。贾漫老师的夫人李东芬老师在跟我们讲述他弥留之际、身体承受病痛的折磨、对自己无力写诗而无比哀伤的情形时，我们心痛万分……贾漫老师，活着毕竟皮囊痛，就去天国做一个真正写诗下棋的神仙吧！
贾漫老师，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