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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在海上还是虎乎


    
      虎在海上还是虎乎  
      ——由李安新片浅谈其亚文化情愫  
      撰文/肖睿
      《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下文简称《少年PI》)上映之后,引起了人们广泛的谈论,涉及宗教,哲学,叙事学,符号学等多个方面。话题虽多,但依然是在对“故事”进行文本分析与意义挖掘的层面内进行谈论。维度不免过于单调。
      而在这些讨论中,一个小问题被人们忽略了:那只羊是如何隔着铁笼被老虎拖进去的?
      这个问题如同PI是个无理数一样,同样是个无解的问题。这些在叙事与数学中没有答案的事物,更像是一个信号:我们该警惕,不要自作聪明,去解读这部电影。我们一解读,电影就发笑。
      在众人像读书一样看电影时,我希望能够为人们讨论这部杰出的电影提供一个小小的新方向:让观影回归到它的本质——“看”电影。
      在《少年PI》的多数时间中,我们不是在以PI的目光去观察彼得.帕克。这使得真正意义上的“叙事”被搁置了。可在这些被搁置的时光中,一种巨大的神性弥漫在了这部影片里:我们跟随这这一人一虎眼睛,开始用生物共同的恐惧与欣喜迎接更巨大的生物,以及生物的感知所不能解释的,充满了奇观的自然天地。因此我相信,这个新方向对我们欣赏《少年PI》是有意义,也是有必要的。
      在我看来,《少年PI》最大的贡献就是它的“奇观”。在这部电影里,大到宇宙小到花草,无一不是极具冲击力与感染力的奇观。
      但若只为呈现奇观,那它仅仅是一部好莱坞大片,并不足以算做具有强烈李安个人风格的电影。而在这部电影那些不可思议的,动人的特效场面里,我却看到了李安的灵魂。
      把自己直接暴露在一部影片的色相上,而不是隐藏在故事之中,对于创作者而言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比如张艺谋自《英雄》之后所遭受的一系列诟病。李安在《少年PI》中进行了最伟大的工作,就是华人在好莱坞语境下的标准商业电影中,终于可以把“叙述”与“思考”这两件事情可能给电影带来的危害减少到了最小。在《少年PI》中,李安成功的用西方视听语言塑造了一个《唐人传奇》般将世俗与神性完美融合的世界,让肉体成为了通道,光影进入,直达灵魂深处。
      上次看到在视觉呈现方面如此之厉害的电影,是奥列佛.斯通的《大门》,那是一部讲述导演的大学同学,摇滚乐传奇歌手,“大门”乐队主唱吉姆.莫里森的传记电影,摇滚乐与东方人的玄学哲思贯穿了它的始终,造就了它与《少年PI》同样独特的影像质感。而李安在2009年的旧作《制造伍德斯托克》也是一部关于摇滚乐的电影,根据当事人同名回忆录改编,讲述了摇滚乐历史上最著名的音乐节——第一届伍德斯托克诞生的前前后后。它虽是一部平淡的作品,但在一些表现幻觉,梦境与药物反应等人物心理的段落,李安已经创造了令人目眩神迷的迷幻画面,仿佛是对数年之后这部《少年PI》的隐秘构思与提前预告。我认为打开了这两位导演心灵之眼的功臣是同一件事物——摇滚乐,以及它诞生的土壤,从“嬉皮士”时代蔓延至今的青少年亚文化。
      我更认为即使不翻拍《少年PI》,融贯今古东西的李安同样能够拍出一部震撼我们灵魂中无法言说之处的3D冒险电影。但没有对摇滚乐所代表的西方亚文化的深刻理解,世界影坛上只会多一个将“东方”与“华人”当做标签的大师级东亚背景导演,而不会存在这个无法被归类,无法被复制更谈不上超越的李安——
       《喜宴》与《断臂山》,讲述的是同性恋悲喜剧,带有一种暗淡的“酷儿电影”气息。《绿巨人》根据著名同名漫画改编。《卧虎藏龙》做为一部实质探讨中年危机与青春期死亡崇拜的电影,其类型却是被西方观众当做B级片欣赏的武侠片。《色戒》中的虐恋场景,其似心绞般痛苦的来源绝不是《金瓶梅》与《玉蒲团》,反而像极了萨德。《伍德斯托克》讲得是一个未出柜的GAY在家乡办摇滚音乐节的故事。这些作品为东西方文化搭建了一座巨大的桥梁,更为伟大的是,这座桥梁上的过客不仅仅是文化。在这里古老东方与现代西方的价值观终于可以通畅的相互握手了。构建这座桥梁的材质,正是李安做为一个华人的古老灵魂,与这灵魂身处西方文化与思想的激变时刻,被折磨的痛苦,被启迪的欣喜。
      与这些前作相比,《少年PI》中所有的西方文化标签消失于无形,甚至都不做为元素与背景存在。但这部影片对“悟”的渴望,对爱与和平的希翼,对人吃人这一残酷镜像的抨击与痛恨,却时时刻刻的在与欧美六十年代嬉皮士文化当中最美好的成果遥相呼应。
      在影片中,儿童PI从书本里天神嘴中所看到的奇妙世界,少年PI在海底看到埋葬自己今生全部社会关系的巨轮,荧光巨鲸从海底鱼跃而出,PI看到了无数莫名海生物所拼成的母亲头像这四个场景,我们无从由理性,知识与美学所构成的经验世界下手分析与分享它可能蕴含着的信息。观感却完全不会觉得突兀与莫名。更是有一种神秘的,或者说莫名的美从心底绽开。究其原因,它只是在商业社会规则允许下所给我们注射的影像致幻剂罢了。李安通过这四个场景在向那个前卫的,疯狂的,嬉皮士将孜孜不倦的探寻人类潜意识当做唯一真理的消逝时代致敬。那是李安一系列电影的成功之根源,也是他的痛苦之所在,分裂之所在。
      而李安与《少年PI》之间的关系,也因此如同PI与理查.帕克一样,互为表里,相互依存。这部电影是非3D技术不可的,中国有句俗话叫“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但李安在这部电影中通过3D技术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审美陷阱,当人们开始谈论这部电影灵魂的时候,李安的灵魂却早已从文本抽离,在常规电影中只作为消费品的视觉刺激中似潮水般从外部包裹住了我们的身体。像所有最具有电影性的电影一样,“观看”成为了“进入”,思考变得不再重要,3D效果所带来的触摸感给了人类感知这部电影真正的力量。而让死去的身体重新活过来,去不惜一切的体验自己的生命极限,正是摇滚乐的真谛,是摇滚精神的唯一。在此层面上,我认为《少年PI》是自《大门》之后的数十年里,真正的摇滚大片。
       《少年PI》对李安是里程碑式的作品。它是李安电影生涯中目前为止最为酣畅淋漓的一次呐喊,他似乎要把自己那分裂的身份,没有归属感的迷茫,东西杂交后的古怪美学喊出来,把自己的灵魂没有任何修饰的喊出来,如同最纯粹的摇滚。通过这部电影我们惊喜的发现,李安虽依然无法圆通的表现自己的分裂,与我们的分裂。但已不再惧怕分裂,反而能从分裂中找到积极的通道,释放影像做为人类被压抑欲望的积极能量。疯狂在李安电影中第一次变得灿烂辉煌。
       李安对《少年PI》而言更为重要,甚至占据了具有排他性的唯一位置。在我们目力所及的好莱坞商业大导演中,只有李安才能够拍出来这样的电影。因为只有这个因存在的暧昧模糊,而足够压抑分裂的华人才能准确的把握这个极具东方韵味故事的质感。同时他也是对那种摇滚到极致的西方亚文化反抗精神有着最深刻体验的华人。将这二者合二为一,做为出发点。李安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完美的呈现出来那片难以言喻的,光怪陆离的迷幻之海,这人与老虎的奇幻旅行才会获得存在的价值。虽然成片中还有着我们天生的压抑,却剔除了这里每个人都有的,李安除了《断臂山》,也一直都有的,对自我修剪时的那种忐忑不安。
       事实上在当代世界电影范围内,无论是神秘诡异的大卫.林奇,还是冷漠疏离的吉姆.贾木许,在视觉呈现方面能够形成强烈个人风格,并能把自我风格塑造的影像化为手术刀,切入人类文明“现代病“的导演几乎都和摇滚乐有关。或者是狂热的摇滚乐迷,或者更是一个业余的摇滚乐手。摇滚乐这一纯粹由现代文化孕育的产物,在当代电影中已不再仅仅做为影像出现瑕疵,叙事出现断裂时才会用到的化妆品,亦或者是一个题材,一种试听元素。而是做为一种全新的媒介,在改变与革新着人类的电影。
      非西欧与北美地区诞生的伟大导演,除了库斯图里卡,在我目力所及的地方,李安通过《制造伍德斯托克》与《少年PI的奇幻漂流》表明了他是此媒介运用最成功的导演。它犹如武侠小说中的神奇内功,帮助李安成功的将东西方文化这“任督二脉”打通,并将成果与心得有效的转为了商业电影,形成了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产业链。在华语电影界,有比李安更深刻的,有比他更懂得取悦观众的,有比他更电影的,但若论如何有效的通过电影文化交流,或者说得再赤裸些,如何通过电影输出价值观,我们必须谈论李安,我们只能谈论李安。但当我们谈论李安的时候,我们又在谈论些什么?
      我认为我们无需谈论风格,李安的风格我们不可复制,也无需复制。但他做为一个华人的笨拙,却在他电影当中的各个世界异常鲜艳。那种不论活在何时何地都“朝闻道夕可死”的笨拙非常值得我们思考。这笨拙造就了我们这个民族在古典时期的优雅,缓慢与为了求道不顾一切的疯狂。这是最宝贵的精神遗产,西方青年在进入摇滚乐时代至今,最为艳羡的东方财富便是这种笨拙。李安的《少年PI》用“酷玩”乐队的音乐做为片尾曲,摇滚乐的老祖宗娄.李德却每年都在河南住一段时间,学习太极拳——
       这一切都和智者写就的机场成功学无关,而是来源于笨蛋们对外界的好奇心。《少年PI的奇幻漂流》便是这样一部奇异的电影吧!在一部部用好奇心拍成的伟大电影所组成的电影史中,李安把他的好奇心拍成了一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