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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金钱无关的青春岁月


    
      与金钱无关的青春岁月
      口述/孟玉珍
      整理/黑梅
      我是1946年3月到东北军政大学学习的,那时候八路军进得早,苏联红军一走,日本撤退后八路军就进驻了北安,我是从海拉尔去北安的。当时正好军政学院招生,我寻思大学咋也不错,就报名考了,结果一考就被录取了。可我一到北安才发现,哎呀,这哪是大学啊,就是个日本人留下的大军营,我们就在树林子里上课,没有教室也没有礼堂,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很不错了。到东北军政大学那年我17岁,同学们都唱歌也跳舞,没有什么明确分工。当时也不会跳什么舞蹈,多亏自己在海拉尔中学和小学的时候学过一些。唱歌吧,又不会唱什么革命歌曲,到军大以后都是现学的《国际歌》呀什么的。抗大来的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对我们帮助很大,当时我们的校长是林彪,副校长是何长功,我们学校的政委到了49年以后都是担任中央的首长。有一年过春节,是校长的生日,还有炊事员等等都是那个年龄段的,给他们开了个庆祝晚会,张政委就现写台词,他一边写我一边背,准备晚上到时候演出,到了晚上,我们连唱带表扬,还不停往下面扔糖,那个情景我现在还记得,我们大家在一起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级别之分。
      当时我个子小,是排头,校长过来也先和我说话,政委过来也先跟我说话,所以我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很深。我过去会跳的舞蹈不大适合时代,张校长看到我就说:你跳的那个舞蹈没有政治内容。当时我还愣了,说:舞蹈还要什么政治啊,那时候我也不懂什么是政治。然后他就说:等过后我找内蒙古文工团的来给你们辅导一下。后来文工团就来了一些人帮我们排练一个叫《我们热爱和平》的舞蹈,每人拿一个五角星,最后一亮相,这我才明白,噢,原来一个五角星就是政治内容啊。
      我是1946年3月到军大的,7月1号开学,到了10月份我们就毕业了,学习还没到三个月就被选进了军大文工团,我在军大文工团里当时是年龄最小的学生。人家预科还三个月呢,可我们是不到四个月大学就毕业了,我们被送到了内蒙古文工团。
      我一到文工团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也很喜欢。过去在海拉尔我们都穿满洲国的长袍和西服,到乌兰浩特一看老八路穿的都是黄色的很破的军装。文工团给我们每人都发了一套,刚穿上军装的时候,我们把八路军的帽子一带,感觉可美了,觉得自己就是八路了。上衣我穿着很大,系上腰带也还过了膝盖。棉裤是免裆的,后来我给棉裤裤腰穿上了松紧带,这样就既好看也很得劲儿。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免裆裤子,过去我们在海拉尔都是穿欧式服装,连棉裤都没穿过,我们都是都是穿长袍、大衣、毡疙瘩、皮鞋,学校里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在海拉尔上的是日本中学,所在的日本学校里只有一个汉族、四个达斡尔族、一个蒙族学生、一个布里亚特,其他都是日本小孩。
      我进入内蒙古文工团的具体时间是1947年2月份,文工团最初成立的时候叫“云泽文工团”。好多老同志都是乌兰夫从延安请来的,有周戈,刘培新,陈清璋,张凡夫,沙青,他们有延安鲁艺的,有回民支队的,这些人都是老八路,文工团成立最初,还吸收了一些新蒙学院的学生。我爱人乌恩就是来自新蒙学院,他本来是满族,是个苦出身,最初是替王爷的孩子去上学,后来在文工团美工组学美术,是尹瘦石先生的弟子,也演过《血案》,他蒙汉兼通,两种语言说得非常好,在汉族地区他就用汉语演,在牧区他就用蒙语演。后来在运动中被打成右派,平反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我和格日勒、白岩、王静,是最后一批到达乌兰浩特的军大学生。当时,哈丰阿副主席指示在北安学习的军大学生都要到乌兰浩特去,开始我还因为不想去而哭过鼻子。当时的乌兰浩特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小村庄,比海拉尔差远了,土土霍霍的就一条街道。
      到了乌兰浩特,正遇上召开内蒙自治政府成立筹备大会。我一到文工团就参加了《黄河大合唱》的排练,还跟鹏程跳蒙古舞。那台晚会不错,舞蹈都是吴晓邦编排的,你想啊,那是大师级人物,他是看了蒙古族喇嘛颂经时的一些动作启发的创作灵感,演出时,我们再穿上蒙古袍,背景是蒙古族音乐,那就更漂亮了。这台晚会在乌兰浩特一演就轰动了,很多人看了我们那台晚会,更加坚信和确定了乌兰夫在蒙古人中的领袖地位。那台晚会影响很大,从内蒙演到沈阳、哈尔滨,最后演到北京。
      去哈尔滨演出时路过海拉尔,我回了一次家。当时舅舅占用了一些我母亲的地盖房子,他就补给了我很多钱,我也不知道具体数目,只是看到很大一堆。我当时对钱的概念很模糊,舅舅给我就收下了,他还把母亲留下的一块瑞士金表也交给了我。可钱留下后我就犯愁了,这些钱我放哪儿啊?我赶紧找到我们文工团的协理员,他听了情况后说:你也可以放在团里为你保管。我立刻就同意了。
      在文工团我们吃、穿用度都不太好,很长时间都吃不上一顿大米饭,还经常吃冻土豆。就那样我也从来没觉得苦过,觉得有饭吃,又有那么多同志在一起,还给发衣服,生活多有意思啊。我和格日勒从小在一起,一起到军大,一起到文工团,后来一起工作,一起退休,直到现在我们还在一起。
      在乌兰浩特,我们都感觉到这个新世界太好了。那时候我们生活很简单,没有任何压力,大家都是平等的。领导的吃穿也和我们一样,大家都吃苞米茬子,高粱米,小米,一桶大烩菜。哪有什么桌子啊?凳子也没有,我们就一人拿一个碗,围着铁桶蹲在那里吃饭。年纪小也不在乎吃啥,我直到现在也爱吃苞米茬子。多少年以后,我听那个协理员说,当时文工团特别困难,后来的棉衣都是用我的那笔钱买的。当时想不了太多,回家突然拿到很多钱,而自己在文工团公家发衣服、吃食堂,每个月还给发卫生费,要钱也没花销,就觉得那些钱放着反倒是负担。我这个人对钱的概念特别差,第一次领工资时我还问别人这钱咱们干啥啊?有个叫孟和的说,不用就存银行去,他比我强还知道存银行,我连银行是干啥的都不知道。
      那块瑞士金表后来拍戏时弄丢了,现在想想觉得很可惜,并不是因为它有多值钱,而是我现在想起来那是母亲的遗物,舅舅给我是为了让我留个念想。
      过去在家的时候,我们家是壁炉,脚下铺的是木地板,我就没见过家里人扫地。到了文工团,我学会了生炉子,学会扫地,学会生活。
      而且那时候觉得老首长就是大哥哥大姐姐,他们对我真好。我记得一次演出回来,首长让我们几个年纪小的坐到大马车上,他们走路,团长不坐车,让我们几个小的坐,我只是觉得挺奇怪的,别的感觉就没有了。我对革命、对共产党的认识都是一点一点在那些老同志身上感受到的,从延安来的那些老同志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们,他们都以身作则,把我当孩子看待。
      刚到内蒙古文工团,我就把我们达斡尔民族舞蹈跳给吴晓邦看,他看了以后就编了一个,就这样我们民族的舞蹈就展现在了大家面前。历史上没有蒙古剧,没有蒙古舞,也没有达斡尔舞,都是文工团把这些东西搬上舞台的。
      在文工团,布赫同志对我们很照顾,“三查”时,他都保护了起来。如果在别的单位,我们在“三查”时肯定会被揪出来。但到了文革,我没躲过去,当时布赫也挨批根本保护不了我们。我还记得我和朱兰一起被批斗,一起被剃鬼头,看朱兰被剃的鬼头我想到了自己也是这样子,我吓坏了。借了两个帽子,给她一顶,她说:不戴!珠兰那个人性格特别倔强,也非常聪明,年轻时我们一次去牧区演《小姑贤》,她演妈妈,我演妹妹,台词我记不牢靠,都是珠兰在一边提醒我,她一个人给我们好几个人提台词。
      我第一次去北京是和布赫他们一起去的,去参加文代会的庆祝演出。一到北京,满眼看到的都是瓦房,我还奇怪,这咋到处都是庙啊?人们咋都住在庙里?我们乌兰浩特庙才是瓦房,有那种飞檐,北京全是四合院瓦房。布赫领着我们住进了蒙藏学校,当时云曙碧在蒙藏学校工作,是她给我们安顿的住处。我们几个人在教室里把桌子拼到一起睡在上面,云曙碧还给我们每个人找了一块布单,铺一半盖一半,反正夏天也不冷。我们在蒙藏学校住了十多天,不敢到处走,每次出去都是集体活动,我们都不敢多拐弯,怕找不到家,布赫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他带着我们。
      最有意思的一天是我们听说梅兰芳要在长安大戏院演《霸王别姬》,布赫就说“今天咱们早点吃饭,然后去剧场占座位”。就这样,长安大戏院中间一排最好的座位就被我们十几人给“占领”了。那时候我们也不知道买票和按号入座这些规矩,就以为像乌兰浩特剧场一样,谁先到了座位就算谁的。后来其他人看到了,也没有把我们撵走,大家默许了,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看了一场演出。第二天是程砚秋的演出,但外面牌子写着票价3元,布赫一看觉得太贵了,结果我们就没去。在北京十多天,我们团只有周戈一人住在会场,他是我们的总带队。周戈是个南方人,他写的《黄花鹿》是很好的神话剧,是写人与鹿的和谐相处,现在剧本早已经遗失了。他很有才华,为我们文工团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这些都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