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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亚齐”芒来


    
      “敖亚齐”芒来
      文、图/舒泥
      特约撰稿人
      一个敖亚齐的技能和职责总是包括相马和驯马两个方面,他们专门为那达慕挑选和训练赛马,敖亚齐很多,千里马也很多。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句话千年感叹脍炙人口,但不适用与蒙古骏马和相马人。蒙古人有一个职业叫做“敖亚齐”,可以翻译成驯马师,也可以翻译成相马师,但是两个都不全面,因为一个敖亚齐的技能和职责总是包括相马和驯马两个方面,他们专门为那达慕挑选和训练赛马,敖亚齐很多,千里马也很多。赛马是蒙古族传统竞技项目,那达慕大会的三项比赛之一,那达慕是游戏的意思,但是那达慕的三项比赛——摔跤、赛马、射箭,仍然体现着当年纵横天下的蒙古骑兵最基本的三个优势——力量、有耐力的高速度、长距离的精准杀伤力。随着冷兵器时代的结束,这三个项目在战场上的优势已经消失,但是在蒙古人生活和文化中这三项比赛的地位毫不减弱,优秀的跤手、弓箭手、骑手、以及敖亚齐仍然深受人们尊敬。在这三项比赛中,赛马是一个最特别的项目,它的参赛人——敖亚齐是不上场的,但他们是赛马场上真正的英雄。相马
      2009年冬天的呼伦贝尔草原寒气逼人,我和著名的敖亚齐芒来一起坐车穿过冰封的呼和淖尔湖去往陈巴尔虎旗的冬季那达慕赛场。2005年西乌珠穆沁旗举行了一次大型赛马会,那次比赛的规模非常大,被记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并在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全程播出,作为一名敖亚齐,芒来调教的马一举夺冠,名声大噪。在颠簸的越野车上,我请芒来把他的故事讲给我,我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他给体育主持人蔡猛讲了很多故事,包括他四处打听谁能骑他的马参赛,提着礼物去请小骑手等等。芒来说那些不重要,我今天讲给你的都是重要的事情。下面就是芒来说的“重要的事情”:
      “相马就是通过马的骨骼来分析这个马:骨的结构,身体状况,身体的和谐度……只看马的头部就可以分析出来这个马是怎么样的;看马的眼神可以知道它的胆量如何,马也和人一样有些马不敢赛,有些马即使再多的马参赛它也不会害怕;从马的鼻孔可以分析出马肺活量;从耳朵可以分析出它肾脏的情况;从舌头可以分析肝脏的情况;从牙龈可以看到脾的情况,也就是从马的外观就可以看到它内脏的情况。快马肝脏要相对小,肺要足够大,肾脏要小,要有足够的胆量,要有足够的获胜的欲望。”我同行的伙伴听到这时说:“这简直就是中医呀!”
      “相马的时候可以分成外部形态、内部状况和隐藏情况这三类。相一个马的时候,它的力量可以分成四种:冲力、拉力、连接力、支撑力。冲力看后半身,看臀部和后半身;拉力看胸部,胸腔的力量;连接力要看它肋骨的部分,就是腹腔这个部分;然后支撑力要看四条腿。这四个力量必须是有机和谐的,在这四个方面一定要结合好,和谐度好的马就是快马,如果前身后身都非常好,但是四条腿很细,这个马也不是好马。”
      芒来是个牧民,从小在草原长大,5岁开始骑马就很熟练了,也当过小骑手,87年的时候骑一个三岁的马,在60多匹马的比赛中得了12名。他的父亲就是个敖亚齐,非常优秀,他跟着爸爸学相马、吊马,89年开始自己调教马。
      敖亚齐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工作,芒来正式成为敖亚齐是在他开始自己调教马9年之后的98年。“家那边有几个好的有经验的敖亚齐,岁数都很大了,我想继承这个,这些人很优秀,他们相马非常准,在比赛之前,看参赛的一百匹马,就能看出哪5匹马是前五名。当时我认识的人里面就有3位是那样优秀的人,我很着急想要学习这个东西,想趁他们能教的时候,赶紧学。”那时候,芒来还不太会分马的好坏,不能看马的样子辨别优劣,这有一个积累的过程,“我学习相马主要是跟老人学,跟蒙古国的前辈学,民间的敖亚齐没有什么理论性的东西,都是生产生活中积累的经验。蒙古国有一位特别好的敖亚齐,来过呼伦贝尔几天,我跟他学了很多东西,但是都不是说能写出来的东西,都是生活中的点滴。蒙古国的相马师他们有一种相马的方法,可以从马的牙齿上看出马的状态。”
      十年过去了,芒来也有了赛前指认冠军马的本事了“今年东乌有一个大型比赛,奖金是8万元,我看到一匹哲盟的黑马,我说它是冠军,当时,他们说还有200多匹马你还没看呢?你怎么知道它是冠军,我来之前已经看过呼盟的马,其它地方的马也大概看了,我就知道。后来这匹马真的得了冠军。”
      现在芒来已经是个远近闻名的敖亚齐了。有一年他在陈旗的东乌珠儿看上一匹骒马(母马),那个骒马已经很老了,样子都不好看了,但是芒来觉得它下的小马驹能跑出好成绩,就到马群里去找这个马的小马驹。当时芒来已经比较出名了,他相中的马别人就会抬高价钱。开始芒来也没说要买哪个,而是问这个马群里要一个二岁子马,一个骒马,多少钱?结果马主说六千块钱一个,当时骒马也就三千顶头了,二岁子也就一千块钱,天价呀!后来指定说到这个马驹子的时候就升到两万了,后来芒来一万五买下了这个马。在07年的一场比赛中,芒来有三匹马参赛,其中就有这匹,它得了冠军。
      我们的车子停在赛马地点的附近,那里已经有好几匹马在备战了,我指着一匹马问芒来:“您能给我讲讲这匹马怎么样吗?”芒来把这匹马上看下看后说:“还不错!”“您能告诉我怎么个好法吗?用您刚才说的那些相马的方法?”我问。芒来很为难地想了想说:“跟一个外行说,不知道从哪说起……相马的时候,我把这个马的样子和我见过的成绩好的马比,那些我见过的成绩好的马都要像照片一样在我的脑子里留着。”原来是这样!做个好敖亚齐是需要长时间积累的,不是一天、一年可以做到的。“敖亚齐这个东西是学无止境的,我现在还不够呢!”吊马
      相马完了以后,就要吊马,就是调教这个马。“相马就像找一个好的运动员,然后他要有一个主教练。”一匹赛马赛前要调20多天,但是一匹好的赛马应该是一年四季都准备着。一年当中要做很多事情,每天都要训练,不能间断。在比赛前二十多天,把这个马从马群里抓来。赛马在草地上和马群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能吃的很好,胃就会很大,抓出来以后就要开始给它减肥,减少食量让它出汗。“马赛跑的时候,分为三种状态,膘肥体壮的时候是一种,中间的状态是一种,很瘦的状态下是一种,最好的状态是中间状态。事实上,膘肥体壮的马也可以赛出很好的成绩,这就要看敖亚齐的本事了。”
      吊马的时候,每天都要让马出汗,出汗的方法就是让它跑,一开始跑个三五里地,然后逐步把距离拉开,有中延伸、大延伸,然后跑十几里地,逐步加距离,让它跑得出汗,训练它的呼吸。冬天吊马也要让马出汗,但是出汗以后,要把汗刮干净,刮马汗的东西是特制的,很漂亮,是一件蒙古族的传统工艺品,刮过汗之后要给马披上毯子,夏天的时候,马收汗时也要披毯子。
      平时马在马群里,一天吃二十来个小时东西,但是吊马的时候,只能让它吃七到八个小时,不吃的时候,把缰绳拴在高处,让马一直抬着头吃不到草。马和马也不一样,有些马肋骨长,食量就比较大,食量大的马耐力要好一点,适合跑长距离。马出汗以后,还要让它休息,收汗,出汗和收汗交替进行。吊的好的马跑过来不会喘,呼吸均匀,像人一样,体力好的人,不会一运动就喘。敖亚齐可以通过马的气息,马的肚子,整体的外观、毛色,来看吊得好不好。
      马在比赛前还要调整心理状态,让它站在高处,看远处,它的精神就会好。马吊的好就会进入比较兴奋的状态,会用张嘴、呲牙的动作表达它的心情。“马很聪明,和人一样有感觉,它看别的马也能知道自己能不能跑过它,如果它认为自己跑不过另一匹马就不会拼命去追了,刚才说看马的胆量就是看这个,看马是有必胜的信心,还是爱偷懒,看别的马厉害就不愿意拼了。好的赛马在赛前就会有各种征兆,所以赛前就能判断出哪匹马能跑的好。”
      “喝酒调教赛马不能出成绩,开始调教以后,就不能喝酒了。原来按蒙古族的传统,开始调教马以后,女人都不能去看,现在男女平等了,没事了,有些女骑手,赛的也不错。不过蒙古族的传统里,小姑娘能作为骑手参赛。我以前有一次找不到骑手了,别人给我找个5岁的小姑娘,骑我的马拿了冠军。”
      远远的,一个牧民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出现在山顶上,芒来迈开步子朝他走过去,他们在马旁边交谈了很久,回来以后芒来跟我说:“每一个马的情况不一样,训练方法也不一样,就像刚才那两匹马,牵过来的那匹肚子比较大食量比较大,骑过来的那匹食量就小,两匹马吃的就不一样。”所以,吊马的方法也是因马而异,不像化学反应那样加几毫升就能出个什么东西。
      在一些比较大的比赛中,一个敖亚齐会吊几匹马,如果这几匹马都获奖了,对敖亚齐来说是特别难忘的事情,是非常大的荣誉。2004年在鄂温克旗举行的一个全国比赛中,有200多匹马参赛,芒来吊了两匹马,一个得了冠军,一个得了第三名。05年那个吉尼斯纪录的比赛中,芒来的马得了冠军,芒来觉得蒙古人一直在赛马,但是在世界范围内载入史册的比赛上得了冠军,是自己为蒙古马在世界范围内的声誉做了一定的贡献,感到很幸福很自豪。
      长期和马相处,马和人会有感情,马有时候会做些人想不到的事情,动些特别的脑子,有时候敖亚齐都会被马弄哭。芒来有一匹黄骠马,马累了就会伸懒腰,马伸懒腰的时候,就会一边着地,翻过身来,它起来的时候,会两个后腿着地,像狗一样只抬起前腿,然后再换另一边。马做这些的时候,如果有人去看,它就会很不高兴,发脾气,又跳又咬,但是芒来喊两嗓子马就老实了,马认得他,听得懂他的声音。2007年的一个赛马会上,芒来的一匹马因为吊的不够,跑的时候腿淤血了赛后就跛了,很多人通过电视看到了这一幕,都知道芒来的马跛了,芒来非常喜欢这匹马,他说他一定要争这口气,要治疗他的马,让它有一天重返赛场,再拿冠军。比赛
      那达慕的赛马是长距离赛,五、六十公里是家常便饭。现在电视上看到的商业赛马大都是英国纯血马“英国的纯血马个高,跑得也快,但是那个马就是三千米以内,三千米以上就不行了。”耐力强一直是蒙古马的特点,耐力基因是蒙古马重要的遗传资源,英国马跑三千米以上会肺出血,但是蒙古马不会。内蒙古农业大学的副校长、中国马业协会秘书长也叫芒来,他告诉我,中国的有一次赛马比赛遭到了国际上的抗议,因为有一匹纯血马肺出血了,抗议的内容就是中国的比赛赛程太长了。“其实不长啊!”芒来老师说,“比我们那达慕的赛程差远了,问题就是不应该让那些马来参加我们的比赛,他们的马受不了!”
      赛马有两岁、三岁、四岁、五岁、成年马几个级别,两岁马的比赛是短距离的,三岁马的比赛一般是25华里,五岁的比赛是40里,六岁的马不赛,休息一年。蒙古人认为马六岁是跟人十三岁本命年一样的一个年份,它浑身的变化比较大,体能差一点,需要保养一年。七岁起到十五、六岁就可以长距离比赛了,50-60里地。
      赛马比赛真正上场的人不是敖亚齐,而是小骑手,“现在骑手很少了,以前15、16岁就淘汰了,不骑了,现在挺大了都骑。以前是40多斤、50多斤、60多斤,最多到90斤以上就淘汰了,现在是100多斤还骑呢!体重大,马受不了!”敖亚齐芒来说。芒来自己有个儿子,14岁了,他一直限制儿子接触马,怕他上瘾。儿子小的时候,别人请他来当小骑手,他提前三天就兴奋得不怎么吃饭了。芒来说,自己这么大的人了,一有比赛也是吃不下睡不着的,兴奋得心脏都不好了,自己也要克制,别说儿子了。他说现在让儿子好好上学,如果能上大学就上大学,如果他实在上不了大学,就把自己这一套传给他,作为一个职业这也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刚才我们到的队长家的一个孩子也是那样,一决定让他骑马参赛,他提前几天就兴奋得不怎么吃喝了!”一个同行的朋友补充说。
      “我有一个很好的小骑手,他比较听话,有的孩子不听话,不好培养,这个小孩子很不错,我准备培养他,培养小骑手要教他怎么走,上坡怎么拽,下坡怎么拽。骑手要用他自己的思想指挥马,该收收,该放放,要不然也跑不出好成绩。”
      在比赛过程中,骑手或多或少都会犯一些错误,即使是骑马拿冠军的那个,也会犯错误。芒来仍然记得在东乌旗拿冠军的那次比赛中骑手犯了两个错误:一个是多绕了一些路,结果后面的马就跟上来了,那次距后面的第二名有300米,但实际上如果不犯这个错误的话,应该能领先500到700米;还有就是前面有领道的车,骑手跟的太近了,结果车刹车,骑手就必须减速,减速再重新加速,就又让后面的马跟上来不少,但这样还是拿了冠军。不过芒来知道小骑手犯了什么错误,小孩子拿了冠军是不知道自己犯的错误的,还是很高兴。小骑手也有成长的过程。
      “牧区的孩子一般5、6岁开始学骑马,到比赛的时候也不用怎么训练。有时候,马的主人比较重视这个比赛,骑手也会和马一起赛两次,要是不太重视也用不着。蒙古人赛马和欧洲人不一样,它不是一个商业行为,它就是生活中的娱乐,所以比赛之前骑手和马也不一定磨合。赛马原来就是生活中很自然的事情,最近才变成有点点商业鼓励的事情。”芒来对商业行为的引入一点都不排斥,“马业发展起来的话,这些自然会带动起来,这种活动多了,小孩子自然喜欢,学习的人就多了,小骑手就还会多起来。”
      那达慕赛马中,小孩子骑马不用马鞍子,而是直接在马背上铺一个垫子,“有马鞍子骑马其实挺危险的,要是没马鞍子,摔下来就摔下来了,有马鞍子,摔下来,脚缠在蹬里头出不来,马就拖着跑。”芒来说。但是没有马鞍子骑马比有马鞍子更磨屁股,所以蒙古语里有个说法:“骑马骑得屁股上都长毛了。”现在国内的蒙古族小孩都不怎么骑马了,骑一回屁股就磨破皮了,蒙古国的朋友来了就跟芒来开玩笑说:“小孩的屁股要是磨破了,就给他撒点盐,让他哭一回,以后他的屁股就是铁的了!”蒙古国的敖亚齐给他带来的小骑手,骑着他的马得了冠军。
      在过去,赛马会还有一个风俗,就是得最后一名的马也要给奖赏。要像赞美第一名的马一样赞美它,赞美词会说:“不是因为你不好!是一路上的景色太美了,你分心了!下次你一定能够跑好。”得了这样的奖赏马主人会很羞愧,但是小马却很兴奋,很高兴,精神会特别好。
      虽然说赛马,实际赛的是敖亚齐的能力和骑手的能力。赛马的胜利奖品是属于马的主人的,如果马主不是敖亚齐本人的话,奖品应该怎么处理内蒙古这边还没有一个成规定的做法,基本上看个人关系。但是在蒙古国,由于文化活动搞的好,奖品特别丰厚,有钱人会出重金聘请敖亚齐,奖品留一定的比例给骑马的小孩,剩下的马主和敖亚齐会平分。在内蒙古,敖亚齐还没有职称,但是在蒙古国,敖亚齐的级别分得很清楚,每一个级别的敖亚齐待遇都不一样。敖亚齐聚在一起,就按级别排座次,如果一个人三十岁得了较高的级别,六十岁才得的那个人就坐在他下边。
      芒来说,呼伦贝尔有一个水平很高的敖亚齐,他从来不教人,不管别人的马,芒来不喜欢这种做法,他觉得赛马应该好马越多越有乐趣,他认识的好多蒙古国的敖亚齐就不是这样。
      为了能让更多的敖亚齐在一起交流,产生更多的好马,芒来自己拉赞助办了比赛,并给比赛取名“银色雄鹰”,都是自己出钱,没让政府出钱。“以前办那达慕都是王爷出钱,是为了让牧民高兴,让这个地方的风水更好,因为这个地方常有欢声笑语的话风水就会越来越好。”现在政府办比赛,奖品以次充好,距离也短,只是给游客们看个热闹,这些都影响牧民的积极性,因此芒来决定以个人的名义来办,奖品是现金和哈达。那次比赛最高的奖金是两万,芒来赢得了这两万元。比赛以后,小骑手说:“哎呀,这个芒来真狡猾呀!因为自己拿冠军奖品就这么高呀!”“我的马为什么能得冠军呢?我觉得一方面是我相马相得好,另一方面我为了发展马文化一直努力做各种工作,1997、1998年的那达慕上呼盟的那达慕上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赛马了,也没人张罗这些事,1998年以来我为这个事做了自己的贡献,现在能拿冠军也是风水神保佑了的,对我的一片心意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