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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柬随笔:国家巫术


    
       行柬随笔:国家巫术
    
      撰文/嘎玛丹增
      
    
      入柬前,做了一些功课,除周达观的《真腊风土记》,关于暹粒和吴哥,手边顺手可以找到的文图资料,都翻出来大致浏览了一遍。之前,我对柬埔寨的了解,还停留在地理气候,简单知道那里的植物种类、蚂蟥、虫蚁和雨水一样多,以及被殖民多年的近代史和西哈努克亲王和善净白的面孔。同时,道听途说过一点波尔布特领导的红色高棉,为了实现没有等级、货币、城市和贫富差异的共产主义乌托邦,把所有人都驱赶到了农村,不仅杀死了很多人,也饿死、病死了很多人。为此,世界所有的嘴巴众口一词,都说波尔布特比纳粹更纳粹,我也就跟着信了。
    
      第一次看到波尔布特笑眯眯的照片,我还年幼,属于容易被煽动和轻信的年龄,就像当时毫不怀疑共产主义理想,一定能在我们的努力下实现一样。小时候经常看到波尔布特出现在人民日报头版,说他是中国人民的亲密战友,如果当年突然有人跳出来陈述事实真相,说波尔布特杀人如麻,比希特勒更残暴,S-21集中营与奥斯威辛一样血腥,致使数为百万计的民众死于非命,打死我也不信。那个年代,真相被政治需要遮蔽了,人民太过信任国家谎言。于今,信息传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很多事实得以无限敞开,几乎细到了毛发和精液,什么东西都有,大到国家政务,小到和张三打麻将,与李四春游,王二麻子家丢了一条小狗,只需一微博,即可风雨满城。以互联网为首的资讯核弹,把我们炸得眼花耳鸣,真假难辨,结果就是,我们不再相信什么或不相信什么,习惯于怀疑和满嘴谎言,走向了认知世界和人生的另一极端:只相信自己失聪的眼睛和耳朵,生命本体通向超验和虚无体验的种种深邃美丽,彻底穷途末路。
    
      这样的一种存在状态,显然走不进吴哥的神迹。作为世界热点旅游目的地,我的感官和灵魂,要澈见或感受高棉人那个永远的微笑,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我所能借用的键盘和镜头,已经被无数专家学者和顶级摄影师熟练地使用过了。去吴哥窟,于我纯粹就是一种眼见为实的庸常行走,或者跟风旅游。我对真相的渴求和欲望,就像对谎言和形式的日渐漠然一样,激情不仅缺席,还少了心纯向一。事实就是,因为飞机晚点,我们这个旅行团在双流机场滞留了一宵。平时可以容纳数万人的候机大楼,就剩下我们区区不到两百人,机场为了节约成本,关闭了空调。寒意和空旷随着黑夜堆积,尽管初春穿着草色舞鞋,正在大地上行走。时下的柬埔寨气温高达摄氏35度,为减轻旅行负担,大家的穿戴只可对应空调温度。人们躺在长椅,或相拥假寐。没有准确消息的航班延误,旅途顿时变得坐卧不安。我们乘坐的是柬埔寨红叶航空的包机,因机场减压,已经比原计划延缓了一天,到了起飞时间,才被告知飞机还没有从暹粒起飞。机场便利店关闭。留下一个工作人员守值。从吸烟室飘出的烟草味越来越浓,不时有单调乏味的脚步,在干净得光芒四射的廊道上,三三两两地走动。偶有孩子因寒冷的哭闹,和母亲们轻言细语地安抚。对于这场等候,我似乎早有准备,行前鬼使神差,在笔记本电脑装了一部《血战太平洋》的游戏。多年不曾玩游戏了,我曾经通宵达旦地玩,在各种虚拟的战场很是挥霍过一些美好时光。先是坐在大厅玩,电池耗尽以后,尚无飞机的任何消息,只好躲进有电源插座的吸烟室,继续和日本鬼子在南太平洋血战。
    
      有时候,人的感觉系统,对可能发生的某些事件具有预见功能。这种预见可以是一个闪念,也可能以具象方式给人预示,而且经常以令人心惊胆颤的实证方式出场。我经常想到过去年代的巫师,他们对生命的来龙去脉和命运的发展方向的预见能力,并非一味的打符乱说,就跟许多高僧、禅师、修行者、瑜伽师、星象师、气功师一样,只是巫师的灵异功能大多用来养家糊口,而后者则用于个体生命的本原找寻。尤其到了近现代,随着实证科学的发展,远古时期巫师的灵异功能和预测指引能力业已丧失,大多成为一种表演或装腔作势。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巫术,对意念中偶然出现的灵光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完全因人而异。心是你的本原神祇,漂移在宇宙世界最深的地方,可以澄澈光明,也可以长夜漫漫。
    
      在3D引擎技术日新月异的当下,《血战太平洋》的画质和场景只能算作中等水平,但所有战场都设置在热带丛林中进行。下载安装它时,没有安装让我痴迷不悟的《暗黑3》,或者同样以二战题材为背景的《空降奇兵》,偏偏选择了与东南亚自然地理有关的这款RGP游戏?此时此刻,敲出这段文字瞬间,我意识到了其间的神异关联,依然属于心性本真的自觉行为。热带雨林、柬埔寨、吴哥窟,它们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链。人的意识轨迹真是奇妙,荣格和弗洛伊德曾经带给我的诸多困惑和深奥,其实在一个人的身体内部,并没有我们想象的复杂,只是这个关于精神母亲的自觉,同样被外部世界的喧哗和欲望消弭了。而宗教意义的修炼,其实就是把心打开,让心看见,最终回归那个等同于宇宙无限的自己。物理学界已经深入探寻了半个世纪之久的暗物质,其实与宗教意义上的目标基本一致,如果霍金的虫洞理论只是对暗物质存在的猜想,由诺贝尔奖获得者、华裔物理学家丁肇中及其阿尔法磁谱仪项目团队最新宣布的研究成果,让人类最终捕捉和认知暗物质有了更多可能,这个团队借助阿尔法磁谱仪已发现40万个正电子,这些正电子可能就是人类一直寻找的暗物质。人在地球这个空间看到的只是宇宙世界的一个维度,有更多的浩淼和宏大,存在于人的认知空间以外。就跟我们今天对吴哥王朝在公元15世纪突然从地球上的神秘消失,无处寻求答案一样,总有很多存在不在现代科学技术的认知范围。存在的无限可能,让我们的生命充满希望和想象。
    
      吴哥窟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失踪案,或世界自以为是的失踪案,是不是也会以瞬间灵光一现的方式,触发和打通我身体中唯心的经脉,为我虫洞一个重新认知世界和人生的纯然空间?就像我经常在想象和睡梦中,置身于神的花园,没有犹疑、悲伤、孤单、冷漠、恐惧和绝望一样,眼明耳聪,心平气和。不用为了所谓的真相苦苦纠缠,真善就是真善,邪恶就是邪恶,事实和虚无,真理或谬误,对于以掠食为生的狼或老虎,没有任何思辨意义。人也是掠食动物,在猪牛鱼羊堆积的餐桌上,明明在掠食各种动物以满足口福,偏偏要说在落汤的鸟翅上看见了彩虹。人就是这样的虚伪,套头一件文明大衣。
    
      早上抵达暹粒机场的时候,其实就是从阴霾垂城的中国,突然走进了柬埔寨炎热的旱季。落地导游举着黄色的小旗,在热浪滚滚的机场出口接到了我们,汉语流利。褪去厚重的冬装,只剩短袖短裤,匆匆上车,大巴的冷气开得很足。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热带雨林,暹粒城内城外焦黄一遍,植物稀疏,空气污浊。整个城市布局就跟上世纪任何一个中国的小城差不多,因为缺少规划和环保措施,一切都显得自然散乱,混沌无序。而它所呈现的显得有些迫切的改变和发展愿望,有点让人不安:看上去,原生文化和自然环境,可能正在遭遇中国改革发展初期那样的急功近利。
    
      洞里萨湖曾经作为吴哥王朝庞大的水利工程,让以种植水稻为主要收益的高棉人,得以实现了庞大吴哥窟和通王城的建设。都江堰水利工程较之早了1200多年,但除用于灌溉和泄洪,并没有像洞里萨湖水那样,滋养出一个足以跟吴哥城一决高低的世界奇迹。洞里萨水库的水源自湄公河,而它真正的上游是澜沧江。我曾经在澜沧江的源头扎曲河谷草原流连忘返,那里纯然优美的自然风光和朴素简单的人文景象,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其间有一座古老的噶举派寺庙嘎玛寺,因大宝法王二世嘎玛巴希创建的活佛转世制度举世闻名。而元帝忽必烈将黑帽赐予嘎玛巴希的年代,正是吴哥王朝最鼎盛的时期。据说,吴哥王朝和吴哥人的集体失踪,并不是因为战争和瘟疫,而是洞里萨湖突然变得无法掌控的水系工程。法国人弗莱彻在柬埔寨跋涉多年得出的这一结论,尽管只是一种缺乏实证的猜想。我们为什么要仅仅听信于实证呢,就不能听信于一个意念,或者一个梦境?经验世界不仅让我们拒绝了信仰,还变得目空一切,怀疑一切。
    
      我的人生水样流着,但没有想过,会从扎曲河谷走出这么远,一直走到了洞里萨。在澜沧江沿岸,我们的祖先也曾留下过芒康盐井、卡诺石器时代遗址等远古文明,无疑,要与拥有2000多座石头寺庙的吴哥城比肩同坐,显然有点力不从心。并非因为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于今柬埔寨民众的生活环境和质量,在我看来,跟我们国家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好不了多少,就在通往洞里萨湖6号公路两侧,人们的高脚屋还是竹木架构,土地荒芜,杂草丛生,到处都是易拉罐、啤酒瓶、塑料袋和乱木污水,人们就像生活在垃圾上一样。
    
      洞里萨湖正在大兴土木,到处赤黄一片。湖岸上堆满了柴油桶、木头、钢筋和水泥,不时有古铜肤色的孩子在船坞间裸体奔跑。湖盆装的不是可以照见云影山色的水,而是滚滚黄尘。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它的源头不在唐古拉山,而是被反复使用污染过的城市下水道和化工厂。我们乘坐在世界闻名的长尾船穿梭其间,就像行驶在黄泥塘一样,螺旋桨拖着飞溅的黄泥浆,把整个湖区都搅成了刺鼻的鱼腥味。太阳亮晃晃地挂在赤黄的天空,地表上所有植物都耷拉着脸,绝望而沮丧,好像在等待被什么割去脑袋。
    
      突然想到杜拉斯,想到她的湄公河情人。湄公河流域良好的自然生态,图画般打动过我。无聊的旅程中,我的想象总爱东拉西扯,喜欢把一些看上去有某种关联,事实上并无任何依据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多时风马牛不相及。现实就是,从游船码头通往洞里萨湖的河道里,拥挤着很多拖尾船,载满各种肤色的游人来来往往,柴油味和鱼腥味轮番上阵,火辣辣的阳光像一块浸满黄油的抹布,把所有人都晒得像半死的虾鱼。岸边到处都是塑料袋、啤酒瓶和易拉罐,有渔夫在其间撒网,或捡拾垃圾。船老大坐在船尾掌控方向,年幼的儿子伸出可爱的小手,轮流在为游客进行象征性的按摩,以获取小费。柬埔寨是一个流行小费制的国家,打你在机场过边检开始,小费一直追随着你的行程。小费少则1美元,多则10美元。人民币除了在银行兑换,或大型免税店刷卡,普通商店并不接受这个据说还算坚挺的货币,ATM机在暹粒城内也很少,非万事达和维萨卡不能使用。孩子们大多会数种常用语言,成为游客与本地人沟通交流的主要桥梁,因此被大多数游客喜欢。他们通常会在各旅游景点向游客兜售五花八门的旅行手册或光碟,或者乞讨,只流通美元或本国货币瑞尔。这一切,都让人必然担心这个曾经的殖民地,要回到辉煌至极的吴哥时代,将有一段多么漫长而艰难的旅程。
    
      昏昏欲睡,洞里萨湖却到了,依然黄汤滚滚。游船刚刚停靠下来,瞬间就被无数的妇女儿童包围,他们划着细长的木楔船,或把大铝盆当作浮载工具,有的颈上缠绕蟒蛇,并把很可能没有了蛇信和毒液的蛇头举向你的面前,做表演状;有的抱着脏污邋遢、衣不蔽体的婴儿靠近你;有的直接向你伸出污垢的双手……看上去能有多贫穷,就努力装扮得多贫穷,以期获得理所当然的施舍,不轻易放弃,也不死缠烂打。我没有遇到过如此密集的行乞者,自然,此间也不是审验真善的道德法庭,它给予我的视觉伤害和人文苦难,远胜于伦理上的人性本能。我也来自一个并不富有的国家,类似景象在中国的旅游热点也不鲜见。同样都在佛教信仰的光照下,数年前的布达拉宫城墙下,也曾挤满了不折不挠的乞丐。记得在新疆的唐昌故城遗址门口,我曾被一群孩子团团包围兜售纪念品,被扯胳膊拉腿地纠缠不放,完全超越了我的耐心,乃至于差点丧失理性。强买强卖,行乞死缠,一直是旅行中人人厌恶的公害。其实,这是文明人自己播种的毒品,也是现代文明对原生文化最直接的毒害。我经常行迹于那些公路、飞机、火车、汽车还无法到达的偏远地区,那里的人们给我的传统审美和道德培训,让我受益终生。事实上,世界上没有一种伦理道德支持不劳而获,只有宗教信仰例外,布施是维系寺庙和修行者存续的经济基础之一,就像吴哥文明虽然离开世人视线达600年之久,但其间的宗教活动从未停止一样,修行或朝觐依然在有条不紊地在进行,而孩子们从小就为寺庙募捐,是柬埔寨民间至今健在的古老传统。自然,较之于国内某些名为弘法,实为敛财的世俗化寺庙,洞里萨湖的乞丐理应获取更多的同情和善意。
    
      “河流养育了文明,文明照亮了河流。”当文明走到某个段落,对历史文化究竟是一种照亮,还是遮蔽?我所知道的很多事实就是:工业文明对传统文化的伤害和损毁,必将反过来毒害文明本身。如今,造假技术最为发达的中国,无处不在的有毒食品,其实就是工业文明被一个民族可耻地利用,并被公开地死钉在毫无民族尊严的耻辱柱上,落得我等平民在柬埔寨施舍时,遭遇了不止一次地拒绝。就在洞里萨湖的水上人家,同团小眉给一个表演蟒蛇的越南女孩小费,是一张10元面值的人民币,她拿在手里对照日光,翻来覆去地查看,最后怯怯地问了一句:“美女哥哥,有没有瑞尔、美元?”然后把它还给了小眉。导游解释说,中国的假钞太多,孩子们不认得。小眉又拿出一张面值1000的瑞尔,孩子很欢喜收下了相当于2元人民币的瑞尔。就在这片水域的源头,仅仅在十年前,如果你去到世界藏艺之乡嘎玛沟,即便你两手空空,身无分文,依然可以获得充足的食物、干净的被褥和香醇的酥油茶。只要你不偷不抢,一切都可以免费。而对那些长途朝圣者、旅行者,扎曲河更会施以不计任何回报的物质援助。嘎玛嘎赤,与勉唐、钦觉并列为西藏唐卡三大画派,我曾在那里采访过唐卡艺术大师嘎玛德勒,这个以《印度大成就者提洛巴》唐卡作品享誉世界、从小念经习法获得过格西学位(藏传佛教学位,等同于教授)认证的艺术家,待人异常和蔼可亲,智慧超群,于今已近80高龄。老人作为西藏三大唐卡画派唯一健在的亲传大师,为了弘扬唐卡文化,近年收取了200多个学徒,不仅亲传画艺,还免费提供食宿,学徒来去自由。这是一种怎样的人文情怀,有什么文明的伦理道德可以与之媲美?尼采曾经对莎乐美感叹,在人类所有文明的进步中,道德的进步几乎为零。实际上,我们多时看到的进步文明,一直在紧逼伦理道德步步后退。
    
      无疑,现代文明已经给洞里萨湖水上人家造成了轻度伤害,只是这种伤害较之于他们受到的政治伤害,看上去要缓慢得。洞里萨湖鱼虾丰富,如果没有旅游者的大批到来,各种文化垃圾的入侵和强词夺理,除了生活环境的不尽人意,人人皆可丰衣足食,自然不会出现贫穷表演和乞讨职业的欣欣向荣。这些协助过柬埔寨推翻波尔布特魔鬼统治的越南人,在1979年越柬战争爆发初期,试图通过洞里萨沿湄公河回到越南,不被祖国当局允许入境之后,同样被柬埔寨抛弃了。30多年来,只允许其住在水上船屋,短暂上岸购买必须的日常生活用品,不准上岸造房居住。长期生活在水上的这批越南裔,吃喝拉撒均在水上,自然难以保持洞里萨湖的干净,其生活质量和生活环境可以确认为水深火热。当年越南入侵柬埔寨,顺便推翻了波尔布特的红色高棉,结束了柬埔寨深陷于屠戮、饥荒、疾病和恐惧的历史,普通民众至今对越南充满感激。在世界上,也没有一个民族像柬埔寨那样,能把侵略者视为恩人。按说,这批越南裔应该得到世人希望的那种待遇,至少应该让他们回到岸上,既可以实现洞里萨湖的水质清洁,国家也会受到世界人道体系的赞同。柬埔寨至今仍有大量可耕种土地,没有得到有效利用,就在暹粒郊外,洞里萨湖两岸,就有不少土地因无人种植一片荒芜,要安置这三千多户越南裔人家绝非难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简单和纯净,即便是在这个全民信教、与人为善的国度。
    
      洞里萨湖水上人家至今不被许可上岸的生活事实,后面隐藏着太多复杂的民族情结和政治背景,可能源于柬越战争初期,他们曾集体驾船逃离,首先背离了柬埔寨。这一事件,可能伤害了政治团体的自尊和脸面,允许你生活在水上,已经是一种恩惠了。或许,这也是一个族群对侵略者暗藏的复仇心理,一个族群对另一个族群的侵略或背叛,都要受到惩处,就给我们现在从骨子里仇视日本一样。世事就是这样,政治是国家的巫术,掌控民族命运的某个团体,犯下的过错或罪过,总要他们的人民长期为此受苦受难。波尔布特领导的红色高棉,曾经就让柬埔寨原本只有7000万人口的族群,就为一个巫师的异想天开,支付了数以百万计的性命成本,而由此造成的历史苦难和民族伤疼,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们总是习惯于轻信科学和实证,对那些看不见的、听不到的存在,不是坚决抵抗,就是一再怀疑,就像今天我们对理想、真善和信仰的怀疑一样。工业革命开始以来的实用主义,完全封堵了通往神灵和想象的道路。吴哥窟是世界上最大失踪案的现场。法国人亨利•穆奥1861年在高棉的丛林中重新看见它的时候,它已经被时间隐藏了六百多年。没有看见,并等于不存在,它太过宏大和厚重,以至于重新让世界看见时,足以让人对现代文明产生疑问:人类社会走到今天,是一种进步还是倒退?吴哥那些伟大的垒石建筑、美轮美奂的雕刻工艺和神迹,让人觉得人类的建筑和雕刻艺术于此走到了终点。吴哥窟和通往城从公元802年开始建造,历时400余年,取得了辉煌的文明成就。让世人迷惑不解的是,这座当时有75万人之众的巨大城池,居然在公元15世纪的时候集体失踪了,除了周达观1295年作为元朝使团小吏,来自吴哥现场的短短8000余言的《真腊风土记》,人们从如今的遗迹现场,除了看到石头上歌颂诸神的铭文。关于吴哥王朝的来源、发展和去向,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吴哥王朝谜一样消失了。他们遗留的石头建筑数量之巨大,工程之浩大,气势之雄伟,有如神功,有如鬼斧,我们除了在其间被震撼和惊惧,有一个又一个为什么想得到实证,但一个问题也找不到精确的答案。
    
      直到今天,世界级别的专家学者,已经对这座古城研究发掘了150年,仍然对创造这一奇迹的吴哥人不知所以,他们风一样去向不明,留给世界的谜团和文化重量,就是成堆的石头和雕刻凝固的表情。它以绝对的沉默,收记着过往文明的奇崛和宏大,即便在科学技术空前发达的今天,依然在挑战世界的智慧和想象力。关于吴哥,用不着饶舌,也不用什么形容,你只有进入并停留,方知道什么是古老的神迹和充满力量的文明。法国人弗莱彻已经说得非常精辟:“从吴哥城出来,就好像回到了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