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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自白


    
      心灵的自白
    莫尔吉胡
    记得,有一首古老长调民歌中唱到:
    "看不见的罕山耸立在脑海,
    牵不动的骏马驰骋在心田。"
    短短的上下两句歌词却包含有多少深奥而精粹的哲理呵。我愿奉劝读者,让思绪不停留在字面上,而是反复咀嚼那字里行间蕴藏的诗意,似乎会触摸到这个民族所独具的灵魂脉络与心灵的火花。假如,我们同时又能听到歌手运用纤巧绝妙的歌喉,从心中唱出婉转又舒展的长调旋律,我们的体会可能更为深刻而令你陶醉。长调歌曲的旋律为何那般宽广?有的音域达到两个八度。长调旋律的韵味又为何那般动人?旋律走向时紧时松时快时慢,自如似流水,自由如飘云。有谁能说的清?说得准确?说得令人信服?
    可喜的是,不少音乐界仁人志士已经从事长调音乐研究,企盼他们尽早取得成果。
    耸立的罕山,看不见,却能听得见。这是多么富有情趣的意念?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奇迹。不信吗?请到草原上来,请随同牧人同声唱起古老的长调,当达到声、情水乳般相融的时刻,似乎不由自主踏进一片神奇土地,隐约窥见到那耸立在脑海中的罕山巅峰。宰相肚里能撑起的不过一条小船而牧人心田的宽广和骏马飞奔的超凡力量。
    每当想起这首长调歌曲,眼上浮现出五十年前的情景:在锡林郭勒阿巴哈纳尔旗马鞍山山麓下一座蒙古包里,当地著名琴手嘎拉僧拉着马头琴,白发苍苍的老伴深情歌唱的那个夜晚。我,总是这么想,这不是平凡的歌唱,而是久藏胸中美妙渴望与对生活充满信念的愉悦心情的渲泄。这可能在他的民族所少见,如农耕民族。或者说:他们曾经拥有而现今早已消失了的享受--渴望同大自然溶为一体的无限欢乐。
    说实话,写到这里甚感语言的贫乏,言词的枯燥。很难找出恰当又准确生动的词汇来描述蒙古族长调所具有的动人魅力。真是应了这句古语:"只可意会而无法言谈。"
    长调歌曲是蒙古民族音乐文化的瑰宝。在这篇短文中我想从另一个角度谈谈长调歌曲。我的设想是:力图从蒙古音乐文化发展的纵向垂直的历史角度做一次提纲撷领式的探索,或者说,粗略地勾略出音乐沿革的脉络来,请长调音乐研究者加以思考,可能不无益处与启迪。因为,由多层结构所构成的事物,尚须从不同角度不同层次来观察和解析,然后加以综合才能看到事物的规律性的本质特征。
    当人类社会尚处在浑沌的年代,付出音乐灵性的蒙古人在生产劳动中有了最初的发现。他们居住在森林中过着狩猎生活。他们从飞禽啼鸣声中清晰地分辨出:哪些嘶鸣是鸟儿们欢快歌唱声调;哪些是企盼母亲早点回巢来的子雏焦虑饥饿的哭泣调。他们也可从鹿群的嘶鸣声中分辨出哪些声音是母鹿的慈鸣,哪些声音是子鹿思念的悲鸣。尚处在狩猎生活的民族中(如:鄂伦春族),猎人携带的鹿哨就是明证。笔者亲耳聆听过他们对各类动物的摸拟声。但,更为重要的一大发现时,猎人在猎取野物时,从利箭射出后弓弦强劲振动声中(日常重复了千万次射猎行为)发现了声音的强弱与高低,似乎从弓弦振动中,听到有规律的声音(自然泛音列)。他们也发现:扣动弓弦的力量越大,振动幅就越宽,发出的声音就越强。
    处在这样的一个社会发展阶段(原始社会),人们在生活中,在同天敌搏斗中,或猎取野物而兴高采烈,追求异性的欢乐时刻,也只能模仿动物与飞禽动作而狂舞,配之以各种无序音高的狂叫与呼喊。这样的一个历史事实,我们从许多人类学家对尚处在原始社会群体的描述与记载中得知。从我区已发现的岩画中亦可理解;岩画中有许多是对狩猎生活的生动刻画,也有古人的欢舞和生殖行为。承认人类有着强烈的表述与萌芽创作欲望的话,那么在这个时期,模拟与模仿几乎是唯一的行为(创作)准则。
    不久,社会生产力向前发展,人类发现并掌握了冶炼技术后推动了音乐文化迈出令人惊奇的第一步--发现并制造了第一原始响器--口簧(蒙古语为"胡儿",达斡尔语为"穆库连")。这是一个历史性的飞跃,是一次古代文明重大的转折。不要藐视这个小小响器。事实上,这是最早的一个音准衡定器。有了它,帮助人类在观念上,在听觉神经中渐次却又牢固地确立了音乐思维的逻辑性--调性观念。有没有调性音感,有没有这个飞跃是不尽相同的。当然,这个时期的时光跨度不知又会经历多少个百年千年。有了调性观念,便有了准确的音感,也对音和音之间的距离,例如二度或三度,五度或八度之间有了感觉(理论上肯定是说不出的,但,可以唱得很准确了)。也可以说:调性观念带来人类音乐文明的曙光。即使在今天,在某些国家某些部落民族中,尚能听到在一个稳定高音位置上的多次同音反复的乐句或句段。也有仅限于二度三度最多不超过纯四度的反复交替演唱的迭句音调。在蒙古族至今流传的赞祝词朗诵音调、"鸟力格乐"音乐中,军师集结、点将,赶路或战场上撕杀情节的音调,都保留着古老的音调。这些都有可能是古代音乐文明的遗存物(或视为古代音乐文明的残留物)。那么在长调歌曲中是否也存在古代音乐文明的残留物呢?我认为也是有的。例如,在长调歌曲《走马》的开端乐句(谱例省略);《小黄马》者首长调歌曲中间部分(谱例省)。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民族音乐文化从形成到渐渐成熟,总是会有共同规律制约下的特殊道路。我认为:蒙古族音乐文化的全部发展历程印证了它走过来的道路有鲜明特征的区别于农耕民族发展的道路。
    蒙古先民们走出森林,由狩猎经济形态向畜牧业经济形态的过渡时一个质的飞跃。生活方式的变化将会带来许多新的生活内涵(包括语言、习俗、饮食......)。首先,畜产品皮、毛的加工学会制造毛毡的技术,使得牧民告别了林中"撮罗子"从而住进了蒙古包。游牧经济的特殊生活方式,使得牧民"逐水草而居",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放牧。这就有了能接触其它民族的机会。这个时期乳制品称为饮食文化重要的构成部分。其中,特别是乳酒酿造技术的发现是一项不可忽略的重要一环。我们应该看到酒文化的兴盛,给生活带来的五光十色景象,为蒙古族音乐文化(包括其它艺术种类)的诞生乃至由萌生状态艺术向不断完善不断走向成熟铺开了广阔道路。
    由于人文精神的滋生,许多习俗也走出古代原始宗教崇拜"勃"教("萨满教")对民族精神的桎梏束缚,形成成婚仪礼、诞辰祝贺,可汗(部落奴隶主)登基......等等。从生产方面看,喂养幼畜,求雨避灾,敖包祭祀,欢庆丰收(那达慕盛会......,也渐渐成为牧人们丰富的生活内容。
    音乐,这个具有很强个人化的抽象艺术,随着社会发展必定产生由整个社会,民族所承认的显著升华。在远古时期发现的口簧("胡儿""穆库连")的基础上,这时期蒙古人发现了以下诸类音乐:
    1):"浩林·潮儿"(亦称为"呼麦")。根据笔者考证:"浩林·潮儿"产生于史前期,相当于中原春秋战国时期或更早的时期(见论文《啸的话题》)。
    2):"冒顿·潮儿"(亦称为"胡笳")。产生于史前期,相当于西汉时期或更早的时期(见论文《追寻胡笳的踪迹》)。
    3):"托普修儿"。这是最早的双弦弹拨乐器。琴体用一块整木剜、削、刮、磨制成,琴弦用兽筋(畜筋、羊肠)制做。
    4):"叶克尔·潮儿"。可视为马头琴原生型乐器。琴体用整木制做,张以马尾制成的琴弦。
    对这个时期的长调音乐,已无从具体地听到原貌生动的音响。然而,从后来在阿尔泰深山搜集的胡笳曲目中可窥探出这个时期长调歌曲特征与调式构成的雏形。如:《悦班河的流水》和《丢失腰带的姑娘》(谱例省略)。
    明显地看出这个时期旋律的特征是:
    1):同属自然大调式音列;
    2):旋律流畅,音调舒展,已经有了长调早期的雏形,音域未超出八度;
    3):由于吹奏者在一口气内吹完胡笳乐曲,旋律虽有起伏尚未分成明显地乐句段落。
    由此可见,自然大调式音列是蒙古古代音乐所采用的,或者可以说:"唯一的调式结构。今天流传在蒙古族民间音乐中的调式结构已不完全是自然大调式而是其它人工调式(如Sol调式,La调式)。至今流传在蒙古族的长调歌曲,同样,绝大部分也是构筑在人工调式基础上(La调式,Sol调式,Re调式)。找来找去笔者仅找到一首自然大调式长调歌曲。那就是被许多中国作曲家所青睐并被改编各类音乐作品的《牧歌》(谱例省略)。可否得出这样的初步见解呢?长调歌曲的蓬勃发展,长调歌曲在旋律伸展,行腔的多样化,演唱技巧的完善化,是在历史进入文明社会以后的事了。
    辽代是一个多彩的王朝。为蒙古民族认识外界,认识其它民族的文化(包括佛教)提供了有利条件。而王朝的灭亡又为蒙古民族兴盛提供了重要的历史契机。四散的民族重新集结与聚合,予示了辉煌的未来即将到来。
    我总是认为,民族文化的发展离不开周边不同民族不同文化形态的交流,吸收与溶化。不具备这个历史条件,民族文化走向成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蒙古族内部所孕育的原始生存形态到了这个历史阶段,由原始氏族部落演化为军事首长(奴隶主)为统治中心的带有军事性质的部落。从蒙古史书记载上便可知晓,这个阶段的后期诸多部落联盟之路,时而走向分裂为敌相互撕杀之境地。
    假如,承认在蒙古民族音乐文化发展过程中,也曾历经宫廷音乐的存在,那么元代元世祖在皇宫内所建立的宫廷音乐,算是最为庞大最为辉煌。那么在草原上各部落,各万户候、千万候、百万候们建立的城府宫廷,便成了民族音乐蓬勃发展的舞台。这个时期蒙古音乐文化发展的特征是:
    1):口头史诗的诞生;
    2):大型民间乐队的出现;
    3):长调宴歌德形成与广泛流传;
    4):"潮儿"合唱的形成。
    任何动物植物的产生均始于其胚胎。那么长调歌曲是否也曾始于其胚胎呢?笔者认为"万物同理,胚胎是有的。春季牲畜产子,妇女唱起劝奶调(劝母认子);牧马人去干马群唱起的放牧调;赛马接近终端时,乘马的孩童唱起得胜调;摔跤场上出场上阵前的助威调;夜晚母亲哼唱的催眠调......。除了摔跤场上的助威器,是构筑在明亮的自然大调式,并有着较固定的音乐段落之外,其它均无固定结构,无歌词,无段落的自由体音调。有趣的是,每个人所唱的曲调均不相同。这样看来每位蒙古人都是音调制作家(作曲家?),不会是言过其辞吧。
    从目前所掌握的音乐材料看,长调歌曲歌词的内容极为宽泛。从赞美山河故乡到颂扬父母养育之恩,从夸赞骏马到思念外嫁的情人,包括歌唱英雄人物,倾吐坎坷人生,哀叹命运的折磨......等。其中也有不少颂扬佛祖圣灵,统治者的威严,陈习陋规......等,也是在所难免的。从音乐结构看,不少是由上下两乐句构成的单乐段构成或复乐段结构。居于多数的长调歌曲有着复杂的多段体结构。中间也有插句,重复句的长调歌曲。音域一般都在八度甚至超过两个八度音域。长调歌曲极富于个人化特征的歌曲,给与歌唱者相当宽泛领域任意发挥的余地。演唱者彼时彼刻的心情,直接作用于呼吸的畅通以及各种演唱技巧的运用。没有他们演唱舒展的拖腔、亮丽的甩腔和迷人的花腔装饰,长调歌曲肯定会失去魅力,失去光彩。做个比喻:就象冬天里掉尽树叶的光秃树干,没有色彩,没有风光。
    "潮儿"合唱是蒙古族音乐遗产中极为珍贵的财富,是长调歌曲的精华。是蒙古族音乐智慧的最完美结晶体。固定的低音持续音与完美的长调拖腔、甩腔、花腔的结合,发出了奇妙的神秘音响,这是草原开天辟地以来未曾听到过的歌曲,显示了民族兴盛,宏志满怀的豪迈精神。
    富有音乐天赋的蒙古人民,始终在同音乐有关的领域里探索、发现。我们仅从长调音乐自胚胎到成熟过程看得很清楚。再谈长调的演唱。人对人身的探索并从中发现规律性的经验是极为难得的。笔者曾亲眼目睹过草原歌手演唱长调歌曲时,将点燃的蜡烛放在口前,以火苗的静动来测试歌唱者运气与发声方法是否正确。标准是以火苗不动为准则。这说明了什么?蒙古人认为:声是气冲击声带而发出,而声中却无气。那么歌唱是什么?以哈扎布的见解:是声音经过舌、齿、唇的整理,再经过胸腔、口腔、鼻腔、头腔以及咽喉的加工,达到美化声音,强化声音的目的。气息是动力源。
    已经很清楚了。回答应是:若想做一个成熟的长调歌唱家务必刻苦努力去掌握声的动力与气的学问。
    2001年11月21日于呼和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