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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安河的麻雀


    
      兴安河的麻雀
      “兴安河的麻雀呦,小心那蓄意下的套子,世上的人心难测呦,走路一定要当心”,这首《兴安河的麻雀》是古老的布里亚特蒙古族民歌,被布里亚特蒙古族世代传唱,至今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1590年,土默特蒙古部(今呼和浩特一带)阿拉坦汗把女儿巴拉金公主远嫁到额尔古纳河流域的苏龙古德部布伯贝勒的儿子代洪台吉。陪嫁的一万名媵婢和随从及庞大的送亲队伍自黄河流域出发穿过无边的草原、封冻的江河,越过高高的大兴安岭,历经三年的时间才到达了目的地。布里亚特蒙古人为了纪念这段漫长而艰辛的历程编唱了《兴安河的麻雀》,这首曲调舒缓且略带伤感的古老民歌流传于贝加尔湖一带的布里亚特蒙古人当中。1918—1928年间,俄罗斯十月革命运动波及到布里亚特蒙古部,这首歌随着部分布里亚特蒙古人由俄罗斯联邦境内迁徙到呼伦贝尔草原,至今,这首古老民歌在锡尼河草原传唱了有近百年的时间。
      记得第一次听到《兴安河的麻雀》是在我十岁那年的一天,父亲的一位同事新婚后带着新娘来家里做客。新郎斯德布是一名英俊的布里亚特蒙古族青年,和父亲同样是一名人民警察,新娘斯仁是旗乌兰牧骑的歌手。母亲精心准备了一桌饭菜,酒席间斯德布提议由新娘献一首歌,年轻的斯仁亭亭玉立,羞答答的站起来做着自我介绍,她说:“我是浩很的、浩布日的、达来的、浩勒浩的、巴孜尔扎布家的华赛氏的斯仁,我唱的是我们布里亚特人古老的民歌《兴安河的麻雀》。”斯仁用她特有的没有经过一点修饰的嗓音唱起了《兴安河的麻雀》,那优美动听的歌声深深的吸引了童年喜爱音乐的我,还有她那自我介绍时对于家谱的介绍形式,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他们走后听父亲讲,斯德布是个民间手工艺人的儿子,擅长制作马鞍子和蒙古象棋,参军复员后当上了一名人民警察。斯仁是个孤儿,为了抚养两个年幼的弟弟,放弃了学习深造的机会,凭着天生一副好嗓子进入乌兰牧骑当了一名歌手,后带着两个弟弟嫁给了斯德布。
      当我第二次聆听《兴安河的麻雀》,是在1995年的夏季,我在一次全旗中小学生歌咏比赛中担任评委,在进行小学组的比赛时,一位身穿布里亚特蒙古族服饰的小女孩站在台上怯生生的做自我介绍:“我是图布新的、道布新的、巴达玛的、扎米杨的、斯德布家的哈勒本氏的思思格,我要演唱我们布里亚特人的古老民歌《兴安河的麻雀》”。当时小思思格自我介绍的方式引起了许多同学们的嘲笑声,思思格红着脸咬了咬下嘴唇,稍作调整后用她那稚嫩的嗓音唱起了《兴安河的麻雀》。当小思思格唱完下台,我看到已经是人到中年的斯仁热情的拥抱和亲吻了女儿。后来听说斯仁和斯德布养大了两个弟弟,又养育了他们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而思思格正是她的女儿。这让我不由得想起当年年轻时的斯仁的歌声,这首古老民歌也很自然地传承给了下一代。
      而第三次听到这首《兴安河的麻雀》是我作为一名民族音乐研究者,受文化部少数民族民间音乐资源调查项目组的委托,做布里亚特蒙古族民间音乐现状调查时去采访斯仁老师一家。那是一个周末的上午,走到斯仁老师居住的小区时见到很多小孩子在玩耍做各种游戏。当我走进斯仁老师家,坐在客厅沙发上时看见只有四岁的小道日娜在委屈的哭泣,我走近孩子问:“这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哭泣?”孩子说:“我想下楼和小朋友们玩,可是奶奶让我背家谱”,我又问:“你那么想出去玩,为什么哭着也要背家谱呢”孩子边哭边回答:“这是我们的规矩”。作为奶奶的斯仁很严肃的说:“不用安慰她,她犯了件不可原谅的错误,作为一个布里亚特蒙古人竟然背不下来自家的家谱,背不下来就别想出去玩”。小道日娜流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背着:“我是图布新的、道布新的、巴达玛的、扎米杨的、斯德布的、道格尔家的哈勒本氏的道日娜”。我在采访过程中了解到,已经退休的斯仁老师在家照看孙女的同时组织一些同龄的牧民成立了民间演唱组合,她们定期排练传统民歌节目,还在“阿拉塔日根那•国际艺术节”上获得过大奖,她还抽空义务辅导一些年轻人演唱民歌。女儿思思格已进入旗乌兰牧骑当了一名歌手,现在孙女道日娜也会演唱《兴安河的麻雀》。斯仁就把道日娜抱到一把椅子上面对她用蒙语说:“把奶奶教给你的《兴安河的麻雀》完整唱下来吧,这个作业和背家谱一样重要”,道日娜边看祖母边用和她祖母同样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唱起了《兴安河的麻雀》,我和斯仁认真的倾听着道日娜的演唱,当道日娜演唱完《兴安河的麻雀》,斯仁满意的点着头。这时我看到坐在旁边的头发已是花白的斯德布坐在沙发上叼着烟斗,手拿一把刻刀精心的雕刻着蒙古象棋的一颗骆驼造型的棋子,他那慈爱的眼神望向睡在摇篮里的胖乎乎的外孙,对我说:“我不会唱歌,等他长大了,我就手把手教他制作蒙古象棋和马鞍子的手艺吧”。
      采访结束离开斯仁老师一家,我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偶尔与身穿布里亚特服饰的牧民擦肩而过,这时耳边仿佛再一次响起由斯仁、思思格和道日娜分别演唱的《兴安河的麻雀》,这首曾经从巴拉金公主的心中唱出来的饱含着思念和忧伤的情歌,在今天从小道日娜的纯朴稚嫩而又令人惊叹的声音中源源不断的流泻出来.........代代相传。在多年来对布里亚特蒙古民间音乐调查时遇到的关于传承本民族文化的许许多多、点点滴滴都使我内心充满了感动甚至震撼,同时瞬间在我内心深处化作万般思虑和感概让我不由得泪流满面...........此时回想起在数年的调查中我竟然没有发现一个布里亚特蒙古人不会讲本民族语言、不会演唱本民族民歌、不会讲述祖辈传说和不知道家族家谱的例子,他们许许多多的优良民族传统都保护和传承的如此完整。这是个怎样顽强的生命力啊?今天,当我们多数人都在借用各种理由来原谅自己对现代文明的夸大和崇拜,对本民族文化、语言的忽略时,布里亚特这样一个人口只有几千人的蒙古部落竟然能够把传统文化放在如此至高的地位,并怀着一种朝圣的心态去虔诚的保护和传承,这是个多么令人值得深思的问题。最后,我很想借用温斯顿﹒丘吉尔先生的话结束我的文章:“从来没有这么少的人,为这么多的人,作出过这么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