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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史》的抒情性 《秘史》作者鲜明的思想倾向不仅通过它记述的形象性自然流露出来,而是常常专门展开抒情的篇章,以作者的口吻或作品中人物的口吻将内心的思想感情直接抒发出来,达到以情感人,以情塑象,以情咏史的目的。《秘史》这种浓厚的抒情色彩,不但是一般史书所没有的,甚至也是一般的叙事文学作品所不及的。所以,《秘史》的抒情性是《秘史》文学性的另外一个重要表现。
《秘史》的抒情,有的是作者直接的抒情,这种抒情不是很多。更多的是作者借作品中人物口吻的抒情,这种抒情有双重性,它直接抒发的是作品人物的思想感情,但归根结底还是抒发了作者的思想感情。同时还应该注意到,《秘史》中还有一部分是叙事的,主要是韵文叙事中的抒情,或者说韵文叙事中蕴含着强烈浓郁的抒情成分。这种韵文叙事中的抒情也有作者和人物,直接和间接两种,归根结底也是抒发了作者的思想感情。
《秘史》中抒情的种类是多种多类样的。以往的研究者有从体裁来分其种类的,如祝词、赞词、叙事诗等。基于我们对《秘史》历史文学体载统一性的认识,我们认为根据作者有的思想倾向,将《秘史》中的抒情概括为赞颂、谴责、明誓、讽刺、悲叹五类比较妥当。
《秘史》中赞颂的抒情篇章是很多的,其中绝大部分是对杰出的英雄人物、将领、武士的颂歌,也有少数对神的颂歌。对杰出英雄人物的颂歌,大家引证比较多的有卷二第74节作者对带领儿女艰难度日的诃额仑夫人的赞颂:
诃额仑夫人生来是贤能的夫人,
养育她幼小的儿子们,
端正地戴上因姑冠,
沿着斡难河上下奔走,
拣些杜梨山丁日夜糊口。
诃额仑夫人生来是有胆识的夫人,
养育她有福分的儿子们,
拿着衫木橛子,
沿着斡难河上下奔走,
剜红蒿野葱养育子嗣。
对将领、武士的赞颂,除前面已经引述的纳忽山之战中通过札木合对成吉思汗、合撒儿、四狗的赞颂外,比较典型的还有成吉思汗分封嘉赏众功臣时对主儿扯歹、忽必耒、忽难,阔阔搠思等众将以及宿卫的赞颂,其中对宿卫的赞颂采用民歌的复沓手法,回环叠唱,感情真挚而绵长。
在黑暗阴黑的夜里,
环绕我穹帐躺卧,
使我安宁平静睡眠的,
叫我坐在这大位里的,
是我的老宿卫们。
在星光闪耀的夜里,
环绕我宫躺卧,
使我安枕不受惊吓的,
叫我坐在这高位上的,
是我吉庆的宿卫们。
在风吹雪飞的寒冷中,
在倾盆而降的暴雨中,
站在我毡周围从不歇息的,
叫我坐在这快乐席位里的,
是我忠诚的宿卫们。
《秘史》中谴责、明誓的抒情篇章也是不少的。谴责的抒情除前面已经引述的诃额仑母亲对少年铁木真,合撒儿射杀同父异母兄弟的愤怒谴责外,比较典型的还有成吉思汗对王罕,札木合,阿勒坦,忽察儿,桑昆等人反复背信弃义的谴责,其中有的虽不是韵文,但强烈的感情溢于方表,颇类声讨叛逆的檄文。合兰真沙陀之战,成吉思汗遭到王罕倒戈偷袭,悲愤难忍,派使谴责王罕说:
我的壮父啊!咱们两个是怎样说定的?我们两个在勺遄合勒忽山的忽剌阿讷兀惕,孛勒答兀惕的时候不曾一起说过:
“若是被有牙的蛇所挑唆,
不要受他挑唆,
要用牙用嘴对证才相信”吗?
如今我的汗父啊!
你是经过口齿对证,
才和我分裂的吗?
我们不曾一起说过:
“若是被有齿的蛇所离间,
不要受他离间,
要用口用舌对证才相信”吗?
如今我的汗父啊!
你是经过口舌对证,
才和我分离的吗:
我的汗父啊!
我的人虽少,
沿使你找过那多的;
我虽不好,
没叫你过那好的。
有两根辕条的车,
如果一根辕条折断,
牛就不能向前拉。
我不是曾和你那根辕条一样吗?
有两个轮子的车,
如果一个轮子折断,
车就不能再移动。
我不是曾和你那个车轮一样吗?
下面的散体历数了成吉思汗与其父对王罕父子两代人重情重义的多次恩德和王罕父子背信弃义的种种行径,最后提出质问:“我的汗父啊!你为了什么过错,怪罪我呢?”听了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谴责,连“心肝恶臭”的王罕都受到良心的责备,歃血盟誓:“如今,看见我儿若是再生恶念啊,就和我这血一样,被他人刺出!”
明誓的抒情有卷三第123节阿勒坦、忽察儿、撒察别乞等推戴贴木真为合罕时的誓言诗,卷四第137节木华黎兄弟等投奔成吉思汗做“那可儿”的誓诗,卷五第164节王罕与成吉思汗重新确定联盟关系的二人共同的盟誓诗,卷十一第255节拖雷表示辅佐兄长窝阔台的明誓诗,等等。现将第123节引录如下:
阿勒坦,忽察儿,撒察别乞共同商议好,对铁木真说:
“立你做可汗!
铁木真你做了可法啊!
众敌当前,
我们愿做先锋冲上阵去,
把姿色姣好的闺女贵妇,
把朗宽敞的宫帐房屋,
拿来给你!
把外邦百姓的美丽贵妇,
臀部完美的良驹骏马,
拿来给你!
围猎狡兽,
我们愿给你上前围堵,
把旷野的猎兽围在一起,
肚皮挤着肚皮,
把山中的野兽围在一起,
后腿挨着后腿!
厮杀之际,
如果违背了你发的号令,
叫我们与妻儿家属分离,
把我们的头颅抛在地上!
和平之时,
如果破坏了与你的协议,
叫我们与妻妾属下分离,
把我们丢弃在无人野地!”
讽刺和悲吧的抒情篇章虽针不是很多,但有些段很引人注目,如卷三第111节赤勒格儿孛阔的自讽诗,卷八第201节札木合临终前的悲叹诗,都是研究者经常提到和引用的。
黑老鸦的命木是吃皮剩谷的,
竟想吃鸿雁、仙鹤;
我这不成器的赤勒格儿,
竟侵犯到尊贵的夫人!
给全篾儿乞惕人带带祸患的罪孽,
已经降临到贱民赤勒格儿头上!
想逃我这仅有的一条命,
钻进幽暗的山缝,
可是哪有躲避的地方。
坏白超的命木是吃野老鼠的,
竟想吃天鹅,仙鹤;
我这服装不整的赤勒格儿,
竟收押了有洪福的夫人!
给全篾儿乞惕人带来灾难的罪孽,
已经降临到枯干的赤勒格儿的脑袋上!
想逃我这羊粪般一条命,
钻进幽暗的峡谷,
可是哪有遮当我的围墙。
不少学者认为赤勒格儿孛阔的自讽诗是一首民间的讽刺民歌。我们不同意这种观点。我们认为,从《秘史》叙述的人物关系、情节发展看,它和札木合临终前的悲叹诗一样,都是《秘史》作者采用民歌形式,以作品中人物的口吻的口吻所创作的抒情诗章。这些抒情既符合人物的思想行为逻辑,同时也表现了作者对这些人物以及他们所参与的历史事件的评价、感怀。
以情感人,是文学艺术和形象结合在一起的根本特征;直接的抒情当然会使这种特征更强烈,更集中,更突出。正是读了上面一连串的抒情篇章,读者才更深刻更全面地认识和理解了成吉思汗、札木合、王罕、诃额仑夫人等历史人物,更深刻更全面地认识和理解了成吉思汗统一蒙古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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